来历:北京青年报
文/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喆 供图/兴安
前不久,文学艺术评论家、水墨艺术家兴安的新书《在碎片中寻觅》在文明圈激起阵阵涟漪。书中所述的北京文学界近四十年的回忆碎片,让人读出温度,读出真情,倍感亲热。
7月,骄阳似火,“喜爱”视频团队驱车近百公里,来到密云水库边,在兴安所居的村庄小院对他进行了采访。六零后兴安身穿黑色印有蒙古文字的T恤、破洞牛仔,外加一顶新潮的棒球帽,比文艺青年还有范儿。葫芦架下,谈一段文坛往事,赏几幅快马和书法,一种自在的性格和闲散安逸般的日子在夏天的午后泛动,树上的蝉鸣如同也少了一分聒噪,多了一丝意趣。
1998年,时任《北京文学》副主编的兴安招集各地作家集会
2012年,兴安与格非(左)在清华大学
2014年10月,兴安在张洁(左一)的油画展酒会上
2017年,意大利导演安德烈在兴安画室拍照纪录片
我是蒙古族,有种血缘上的情感
兴安是真名吗?第一次见到兴安的人总会这样问他,每逢这时,他的目光如同现已飞到远方,“我出世在乌兰浩特,1岁时到了海拉尔”。14岁之前,兴安日子在呼伦贝尔大草原,后来跟着父亲工作调动来到北京。
小时分每年暑假他都跟着奶奶去大姑家,鄂温克旗的西索木。夏天他和表哥常常要穿过一片沼泽地,去采山丁子、稠李子(当地的野果),逮蝈蝈、抓土拨鼠。零下三十多度的冬季,草原上冷得无法形容,坐马拉雪橇,身上要穿戴和铺盖两三层羊皮才干御寒。马在前面跑,被卷起来的雪粒扑面而来,打在脸上。那种寒意至今让兴安回忆犹新。
在北京日子40多年了,但在兴安心底对呼伦贝尔便是放不下,“我是蒙古族,有种血缘上的情感。每个人都要寻觅一种归属感,实在让我回忆更深的、更引以为傲的仍是呼伦贝尔。从前我根本是两年回去一趟,现在差不多一年至少回去一趟,便是想看看故土的草原和森林,还有蒙古马”。
常常有朋友会给兴安发微信说“前几天去你老家呼伦贝尔了”,他往往会反诘“你还会再去吗?”假如对方要说不想再去了,他会感到丢失,“没人做导游,到草原深处去感悟实在的草原,光跟着旅游团去吃喝一顿,啥意思也没有”。对故土他常常感到一种对立,一方面期望更多的人去亲自感触她,另一方面又怕有太多的人去打搅她,而破坏了她原始的美。不知何以,最近几年迈有一个场景重复呈现在他梦境里,“我就跟一个魂儿相同在苍茫的草原上贴着草尖翱翔”。他觉得虽然跟着现代化的进程,有时会觉得故土离自己越来越远,但是“我的文明的原因、我的爱情仍然在那儿,永久无法改动”。
算了,别写了,我仍是做修正吧
上世纪八十年代,“考大学”是一般人家里的头等大事。“我爸爸妈妈当年都是由于学习好而保送上大学的,并且在他们的观念里孩子考上大学是特别荣光的事,假如考不上大学,大人就会臊眉搭眼,抬不起头来。”作为家族里第一个要经过全国高考上大学的孩子,兴安压力十分大。欣喜的是,他最终考进了中心民族大学中文系。
父亲一向坚持用蒙古语写作,21岁就出书了诗集。潜移默化下,引发了他对文学的喜好。“我上大学时正赶上文学界的‘思想解放’,编印诗刊、担任讲演团的团长、校广播站的总修正等等。”如同掉进米缸的老鼠,兴安一会儿跟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。“记住1981年我考上大学后,宣武区团委组织委员去大连度假,回来后,我写了一篇散文《大海与白叟》,寄到《我国青年报》,居然不到一个月就宣布了,那种美好和满足无以言表,拿到报纸后我就一个人躲到厕所里,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读,不太信任是真的”。
1985年大学结业,专心想去文学杂志社的兴安,拿着宣布的著作找到了《北京文学》,没想到杂志社的领导一看说“写得还行,留下吧”。就这样兴安到了《北京文学》,后来他才知道,“其时社里的修正几乎满是北大结业的,还有一个是作家刘恒,刚从工厂调过来。那时分还没有戒烟,瘦高,常常是窝在一只旧式的沙发里看稿子,手里掐着烟头,嘴里吞云吐雾”。传闻,那个沙发老舍、杨沫、汪曾褀、王蒙等长辈作家都坐过,由于他们都在这儿做过文学修正。
在《北京文学》敞开了文学修正之路,也是在这儿,他抛弃了小说写作。1989年兴安修正了格非的短篇小说《蚌壳》,“那时他才25岁,可他现已写出了《褐色鸟群》《迷舟》等被以为是我国前锋小说鼓起的标志性著作”。不承想,两个人的第一次碰头颇具戏剧化,“像大学生容貌,头发黑黑的,脚踩罕见的白色旅游鞋”的并不衰老的格非和“一个被误认是另一位老评论家的年青的评论家”兴安彻底打破了两个人之前对互相的幻想。
恰恰是这次碰头,让兴安彻底打消了写小说的主意,“由于我知道我要写的小说现已被格非写完了,并且我或许永久也赶不上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兄弟”。一句打趣话流露出他其时的对立和挣扎,“我一想算了,别写了,仍是做好修正和文学批评吧”。
推进一些文学浪潮的鼓起与开展
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兴安便是一位活泼的修正及评论家。不仅如此,他有许多主意在其时都竭尽全力地做了测验,从前策划和参加了许多颇具影响的文学活动,推进了一些文学浪潮的鼓起与开展。
策划“美观小说”和“类型小说”时,兴安直言:“那会儿国内还没有类型小说的提法,我提出‘美观小说’,并把‘类型小说’的概念移植到国内。”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,就策划出书了一套类型小说,其中有丁天的《脸》,被称为“第一部我国现代含义的恐惧小说”。据此兴安写了不少文章,从前有一段时期他还被以为是“悬疑恐惧小说的理论家”。作为最早重视斯蒂芬·金的人,他其时特别期望国内能出书一些美观的类型小说。他记住其时还和评论家李敬泽、作家陆涛做过一次关于类型小说的对话节目,针对年青作家他曾说“余华只需一个,假如你写不过他,还不如去测验类型小说,这样或许能写出名堂来”。
1994年,兴安参加策划了“新体验小说”写作,“实际上便是现在所说的‘非虚拟写作’,那会儿觉得实际的改变现已超出作家的幻想,呼吁作家从编故事的书斋里走出来,躬身于社会各个阶级的实践,去了解当下社会的开展和改变,我就此还写了一篇阐释性的文章《新体验小说:作家从头卷进前史的一种方法》”。在此期间,毕淑敏完成了小说《预定逝世》,实在地记录了在其时仍是新生事物的临终关怀组织,还有接近逝世的几位白叟的境况和遭受,引起很大的反应。
与他们的相识和往来,是我人生一个幸事
九十年代今后,兴安显着感觉到文学杂志的式微,“有个阶段咱们都想把文学杂志改成文明刊物,咱们也从前做过测验,效果都以失利告终”。那时他现已主编了一些书,比方《蔚蓝色天空下的黄金:我国六十年代出世作家代表性著作展现·小说卷》(诗人黑大春主编诗篇卷、散文家苇岸主编散文卷)。这套书出书后影响很大,直到今日还有人在议论。根据其时对文学杂志的绝望,他对图书出书产生了喜好,觉得它是面临商场的,更具有应战性。
二十多年中,兴安修正的三部著作取得了“鲁迅文学奖”,刘恒的中篇小说《天知地知》(《北京文学》)、刘庆邦的短篇小说《鞋》(《北京文学》),再加上白烨的理论著作《文坛新调查》(作家出书社)。
亲历我国文坛三十多年,兴安和许多今世著名作家都有过比较深的往来,“和他们的相识和往来,是我人生的一个幸事”。难能可贵的是,直到现在,一些现已是文坛大师的大作家与他仍然坚持着那份开端的友谊。“像邹静之咱们有一同喜爱,比方看影碟、喜爱听古典音乐,静之偏心歌剧,尤其是男高音,我则喜爱钢琴和女高音,还有咱们都喜爱书法。静之的字有传承有特性,他还为我题写了斋号‘洗马斋’。刘恒兄的小楷有自己独特的气韵,多年前他就开端用毛笔写作。不久前还为我题写一副趣联:‘君兴之所至,子安庆以达。’左右对着读便是:‘正人兴安之庆所以致达。’”兴安直言知道刘恒三十五年了,自己也是受到过他鼓舞和协助的一个作者。一个修正帮作者改稿子,并且能让作者有所感悟,由此走上一个新的台阶,这样的修正才是实在的好修正,在这一点上他有切身的领会。“其时我还在写小说,常常请他看,他每次都十分认真地阅览。记住我写过一篇仿照博纳科夫叙说风格的小说《做贼》,用了许多注释性的括号,他觉得这个表达挺有意思,并对标点在括号中的运用与我讨论”。
九十年代中期,刘恒现已是很有名望的作家和编剧了,兴安那时接了一部电视连续剧的活儿,“头一次写剧本真是无从下手,我拿着稿子请他帮助。他留下了稿子对我说你第二天过来。第二天,我拿到簿本一看,十场戏,他几乎是重写了一遍,让我茅塞顿开”。有一次兴安搬迁,刘恒传闻后自动来帮助,“家里有个很高的衣柜,电梯装不下,他和我姐夫愣是从楼梯往上一层一层扛到了十二层。并且他还特别仔细,收尾时他将每个屋都查看了一遍,把剩下的小杂物装满两个袋子送过来”。在兴安看来,正由于这种仔细,刘恒在写作上才把握得那么细腻、实在,也充满了情面味儿。还有一件小事让兴安至今难忘,“刘恒十分节俭,乃至到了对自己小气严苛的程度,不但不乱花钱,兜里也几乎从不揣钱。其时我俩常常一同骑着自行车上下班。有一次,我俩像平常相同骑车回家,忽然,他叫住我,说:‘今日我请你吃雪糕。’我心说怎样或许?他奥秘地告诉我他刚挣了一笔稿酬。我总算吃到了他买的雪糕,并且是最贵的‘和路雪’”。
1996年,兴安出任《北京文学》副主编,刘恒成了北京作家协会的驻会作家。“他的家就在我办公室的楼上,我常常会去他家里谈天。他也会把最新写好的小说给我看。我常以我是他小说的第二个读者而感到窃喜,由于他的第一个读者永久是他的夫人。那个时分,许多作家都开端用电脑写作了,而他一直用传统的墨水钢笔写作,一笔一画,蝇头小字,如有修正的当地,他都会从头书写一遍稿纸,所以他的稿子永久是干干净净。”
几年里,兴安作为责任修正宣布了刘恒的三篇小说《天知地知》《拳圣》和《贫嘴张大民的美好日子》。除了《天知地知》取得了鲁迅文学奖,《贫嘴张大民的美好日子》取得首届北京市文学艺术奖,并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成为经典,至今都是北京老百姓的美谈。
作家张洁一向是兴安最尊敬的作家之一。后来做了修正,兴安切身感触到张洁那种愤世嫉俗的特性,许多人都觉得古怪,兴安为什么和张洁成为忘年交?在他看来,“和咱们触摸,有时分需求接收他(她)的一些特性,需求有退让、以心谈心,才干坚持持久的友谊”。
兴安记住,有一次张洁把她几篇很有影响的短篇小说,都扫除在她出书的十卷本的《张洁文集》之外,断绝了作者与著作之间的联系。就此,兴安曾与张洁争辩过屡次,她却一直无法与这些著作达成谅解,乃至说它们艺术质量不过关。兴安较为慨叹,“这便是张洁,写了一辈子小说,几乎取得了国内一切的重要文学奖项,却在七十岁时开端置疑文学,质疑自己的写作,这的确令我辈难以了解。”
更让他吃惊的是,张洁在从来没有绘画练习的情况下,开端应战油画创造。2014年10月,由我国作家协会主办,在我国现代文学馆举行了张洁的个人油画展。“展览开幕那天,几乎便是文学界的节日。许多喜爱张洁的人从五湖四海会聚到文学馆。”那天,当张洁在画展上说出“就此道别”的时分,许多喜爱她的朋友不敢信任自己的耳朵,有的眼含热泪。
张洁脱离北京去纽约前,兴安去看她,她正在整理家里的物品,包含阿瑟·米勒、索尔兹伯里等名家的签名赠书,她不知道怎样处理。后来在兴安的主张下交给了我国现代文学馆永久保藏。
张洁远赴大洋彼岸之后,多年没有在大众场合出面或宣布著作,但是许多读者和朋友对她仍然很是顾虑,兴安泄漏,“张洁在纽约有一套小房子,她不期望彻底依托女儿,她没有手机更不玩微信。每天一个人出来漫步,在曼哈顿河滨的椅子上养神。偶然晚上去听听音乐会。写作根本中止了。我觉得她对文学大约是挺绝望的吧,便是想过自己安静的日子,只和少量几个谈得来的朋友经过电子邮件交游”。
以诚相待,能帮人处多帮人
对我国今世文学,兴安自言他最了解的是九十年代,“到目前为止,我以为九十年代是我国新时期以来文学最光辉的时期。即便许多人在八十年代就出道,但他们在九十年代才实在老练”。
兴安以为,年青人要自动地学习,多写多读书,尤其是对前人的效果首先要谦虚地学习,“不要赶超他们,而要另辟蹊径。用赫拉巴尔的话说便是‘从他人动身,走向自己’”。而对后辈他能帮就有必要帮,不盼望报答。以诚相待,能帮人处多帮人,“有些东西不能强求,顺从其美。不存包袱,前路坦荡”。
他坦言现在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,“七零后八零后起来的这批人仍是很厉害的,他们从小的常识储藏、看的东西都跟咱们不太相同”。
对待年青一代的作家,兴安既赏识又乐于引荐,乃至对喜爱的作家逢人便夸。“阿乙的小说很有力气,他对底层人的重视,复仇心思的描绘很棒。石一枫我也比较喜爱,他十八岁时写的第一篇小说便是在《北京文学》宣布的。他这个年龄段对社会底层的一些事物能够那么灵敏,重视到民生和底层人的生计状况,我觉得这点十分不易。”
我不是画马的人
近几年,兴安凭仗“画马”出圈,一发而不可收,两次画展的举行使他声名在外,成了“画马的人”。画画今后他越来越发现懒于再“码字”了,以致于有一阵子“一提写文章就蹙眉”。他乃至觉得“画画对他来说更能直接表达自我,而文字如同隔着一层东西”。
实际上兴安画画从12岁就开端了,“我小时分就特别喜爱乱画,后来父亲带我去海拉尔市文明馆的陶克陶胡教师手下学习”。他记住那时分仍是“文革”时期,呼伦贝尔被划到黑龙江省,“其时黑龙江省每年都举行全省的少年儿童美术著作展,我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时刻创造了‘群马图’报名参展,效果顺畅当选。第二年又参加了,著作还被《黑龙江日报》登载”。
1976年,兴安一家搬到了北京。课余在宣武少年宫持续学习素描,一向到初中(六十六中)结业。彼时命运之神却与他开了个小打趣,“我那会儿的方针是考中心美院附中的,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传闻了挺热心,‘美院附中我熟,把画给我,我让他们给你点拨点拨’。所以,我就选了二十多幅最满足的画,卷成一大卷交给他。他拿着画夹在自行车后座上,效果半路掉了。或许他欠好意思提丢了画这事儿,到后来跟我一块学画的同学准考证都拿到了,我这儿却杳无音讯 。而此刻,我有必要要做出挑选了,是上文科班的高档班仍是读一般班,上高档班就要放弃画画,集中精力预备报考大学,假如持续画画,报考美术学院,就只能到一般班,用更多的时刻画画。一家人商议决议,让我去高档班”。
十八岁那年,他描摹了四张唐伯虎的《落霞孤鹜图》,别离送给同学之后,决绝地不再画画。一向到2013年末重拾画笔,他与年少的愿望现已别离了30多年。
过了知天命之际,兴安觉得美好便是“尽量让自己高兴”。日子中他也抱持着“顺从其美,知足常乐”的情绪。近几年,了解他的朋友都知道,假日里他大都时刻会在密云的乡下小院,画画、写作、养花、种田,或许招待老友,把酒畅饮,谈诗论画。
在这场长年累月的疫情期间,除了对国际对自我的反思,兴安说他最大收成是少了应付,能够静下心读自己喜爱的书,做自己喜爱的事。新冠疫情,改动了咱们的日子方法,有了分餐,有了公筷,口罩成了日常配备。但更深入的是对人心里的影响,对不可知物的敬畏之心,他以为这或许会让作家从头审视自己和周围的国际,有或许写出永存的东西来。
疫情刚一解禁,兴安马上奔回村庄小院,一番锄地剪花种菜。在这儿他才干进入一种彻底与世隔绝的安静状况。他深信“文学给了我滋补,否则我的画会没有魂灵”。他深知,文学打开了他绘画的新视野,也给了他立异的勇气和胆量。
站在葫芦架下,他指着一片小菜地,“本年撒籽种菜晚了,收成欠好,就黄瓜、辣椒、茄子还行。上一年南瓜结了大约五十多个,柿子二百多个,咱们把柿子晒成了柿饼,只需有城里的朋友来,临走一定会送个大南瓜或许几个柿饼给他们。周围的街坊大多是农人,人特别朴素仁慈,有什么收成都会给咱们送过来,我也会送他们酒或茶叶。我感觉,接近天然,顺着自己的志愿和喜好去日子,特别值得”。